各位同学：

大家好。

首先，祝贺大家经过数年艰辛，终于修成正果。

其次，要对大家表示感谢。这些年来，各位老师为大家传道授业，答疑解难；但我们从各位同学那里获益更多。你们拿出人生中最美丽的一段光阴，慷慨地同我们分享，用你们的纯良品性向我们证实这个世界越来越好的可能，也用你们的求知欲和想象力为我们的研究提供新的灵感和动力。这都是要谢谢大家的。

我常觉得，学校像一株参天老树，每年初夏都繁花绚烂，但一阵风吹过，这些花朵就要离开枝头，四散远方，飞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。这是很让人伤感的。可是，时间不会停止，无论如何，我们总要面对离别一刻。毕业典礼好比是你们的成人仪式，在子弟即将远行的时候，我们应该有些送别的话。不是教导，只是提示。在此后人生道路中，遇到困惑，或许能为大家提供一二参考。

第一是保持学术的习惯。我相信，经过多年的学院训练，大家已经养成了一些基本的学术习惯：尊重事实的态度、缜密的思维习惯、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，等等。大家不要随着毕业，就把这种训练扔到脑后。无论你从事什么工作，这些训练总是有益的。

第二是保持独立的精神。这有两层意思。一是，我们生命的尊严不是别人给的，是我们内在固有的，除非你主动放弃，无论什么理由，它都是不可剥夺的。二是要用自己的头脑思考，不要人云亦云。我们中国，曾经有一段全国人民都用一个大脑思维的时代。这个时代，我们希望它再也不要回来。只有经过审思明辨的人生，才是有意义的。

第三是道德的勇气。在我们这个社会，维持道德的标准，是有成本的，主要是精神成本，意志力和勇气。这勇气不仅仅是面对政治上的强权压迫，有时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选择。有时候，我们可能会得罪亲朋好友、父母兄弟，最重要的是，你最终要面对自己——做出这个决定，你可能就把自己逼到了角落。可是，我们必须意识到，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攸关这个国家的未来，这个社会的好坏，有赖于我们每一个人的行动。

有人说，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最好的时代。是否如此，我不知道；但我相信，第一，到目前为止，它还不是中国历史上最坏的一个时代；第二，我们将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好。我们是学历史的，不相信历史必然性一类空话。我们知道，真正的历史掌握在我们每个人的一言一行中。人当然不能用自己的心力决定历史的走向，但人也决不是面对命运的压迫无可选择的可怜虫。我们可能会失败，但是没有我们的努力，这个世界会更坏。按照世俗的标准，孔子是失败者，可我始终相信，这世上是否来过一位孔子，是否传下一部《春秋》，人间面貌终究不同。

最后，也祝福大家前程似锦。不过，我也愿意在这里提醒大家，一个人是否能够取得成功，并不完全靠自己的努力，它也有一些运气的成分，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。今天坐在这里的硕士毕业生中，有一部分是2007级历史学本科基地班的同学。我做过他们的学分制导师。在三年前他们毕业的时候，我曾给他们写过一封信，里面引用了《南史》里范缜的一段话，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再次引用：“人生如树花同发，随风而堕，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，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。”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顺利降落在富人家的茵席之上，但是哪怕你真的不幸掉到了“粪溷之中”，也要以一个知识分子的方式，维持自己内在的尊严。

谢谢！